第2章逃避

在紐約的第一個晚上，我躺在新床上，聽著這座城市陌生的聲音，媽媽在我身邊，我卻睡不著。房間感覺太小，太陌生。我悄悄地爬下床，坐在電腦旁。我打開電腦，調低音量，用媽媽掛在椅背上的長袍遮住電腦。我不想讓屏幕的燈光吵醒媽媽。我不知道她是否會像爸爸抓到我時那樣寬容我，我也不想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我經歷了許多新奇的事情。媽媽把我送進了當地的中學，給我買了新衣服，這些衣服看起來和我以前穿的完全不一樣，還試圖教我美國生活的基本知識。

“記住，露西，”在我上學的第一天，我們走路上學時，她說，“這裏的情況不一樣。其他孩子……他們可能不理解我們的文化。做你自己，好嗎？”

做我自己。我甚至不知道那會是誰。

學校對我而言是個沖擊。在上海，我和其他中國孩子一起上學，穿著整潔的校服，排成整齊的隊伍，對老師極為尊重。學校有條理和紀律，每個學生都毫無疑問地遵守。

在這裏，我被眼前的混亂震驚了。孩子們穿任何他們想穿的衣服去學校，直呼老師的名字，似乎沒有紀律的概念。他們在走廊裏大笑，在課堂上互相開玩笑，而老師則努力讓他們安靜下來。這裏沒有集會，沒有早操，課間也沒有隊列。感覺好像我一生都知道的規則在這裏根本不存在。我很快就不知所措，努力在這個陌生的新世界裏找到自己的位置，在這裏，我曾經認為理所當然的一切似乎都被顛覆了。

還有語言。哦，語言。我所掙紮的不僅僅是英語。由於說話方式，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話語從四面八方飛來。它們快速、尖銳，根本無法捕捉。我聽不懂他們的聲音，甚至分不清一個詞在哪裏結束，另一個詞在哪裏開始。好像每個人都在用密碼說話。好像他們在說某種我本不該聽懂的秘密語言。即使有人直接跟我說話，我也無法回應。就像被困在玻璃墻後面，看著一個我無法參與的世界。我感到迷失，完全漂泊不定。

我不喜歡上學了，也不喜歡待在美國。我覺得自己完全不合時宜。唯一的安慰是，當學校放假的時候，互聯網可以給我提供我需要的逃避。我不需要懂英語，也不需要融入新文化。在我的電腦上，我可以沈浸在故事、人物和遠離我努力探索的世界的世界中。

媽媽打兩份工，詹姆斯叔叔也打兩份工，所以我經常一個人待在公寓裏。雖然我通常很孤獨，但在家裏的時候這並不重要。這和在上海沒什麽不同。雖然我在那裏有很多朋友，但我只在上學的時候和他們一起玩。在家裏，我總是選擇上網。那是我永遠的夥伴。

我與電腦和互聯網的關系開始得相當單純。我會用它看流行的動漫系列或玩電腦游戲。我有點癡迷於動漫。我就是喜歡它；以至於爸爸會從他的朋友那裏收集動漫給我。時間流逝，隨著我長大，我學會了更好地瀏覽互聯網，幾乎可以在網上找到任何我想看的動漫。我一直在尋找一些新的東西來全神貫註。我的好奇心讓我發現了xoxo動漫。

我第一次偶然發現它時才十歲。角色以我從未見過的方式移動，他們的身體交織在一起，臉上洋溢著激情。我一開始就知道這不是我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看的東西，但好奇心占了上風。它驅使我繼續看，我花了無數的時間沈迷其中。當然，這種過度的刺激和接觸我那個年齡不應該看的東西對我青春期前的身心產生了影響。在這個稚嫩的年紀，我開始變得非常性感，盡管我向自己保證永遠不會付諸行動。直到我長大了。

看動漫是我的小秘密，直到它不再是。我放學回家發現我們公寓裏沒有人。我甚至還沒有脫衣服或收拾東西。我徑直走進門，把包扔在旁邊的地板上，然後直奔電腦。當我完全沈迷其中時，吱吱作響的地板嚇了我一跳。是爸爸當場抓住了我。他的臉上充滿了驚訝和擔憂。

“露西，”他說道，語氣溫柔而堅定，“你不該看這個。別讓我再看到你這麽做。”

就是這樣。沒有冗長的解釋，沒有憤怒，沒有懲罰，只是一個簡單的警告。他信守諾言，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盡管我確信他知道我繼續看。

現在，坐在我媽媽在紐約的小公寓裏的電腦前，我又聽到了吱吱聲——就像那天在上海一樣。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當我環顧四周時，卻沒有人在那裏。那只是樓上公寓的聲音，沒什麽可擔心的。我擺脫了不安，轉身回到屏幕前，再次全神貫註於剛才吸引我註意力的動漫。沒有內疚，沒有再三考慮——只是一種令人欣慰的逃避，進入一個我熟悉和“理解”的世界，即使它只是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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